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望夫石,望妻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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望夫石,望妻石。

25.

“為師無礙。”

後山涼風獵獵作響,吹得人素袍翻飛,搖搖欲墜。

陌歸塵正憂心著,對面倏然暈厥之人,還真的直楞楞往他身傾落,一個天旋地轉,堂堂魔尊大人,便是如此被自家師尊砸倒。

師徒二人雙雙摔進草地。

砸得他暈乎乎的。

陌歸塵:“……”無礙你往身上倒是什麽意思!

青年輕瞇長眸,斜瞅把他壓倒在地的聞箋,暗中冷嗤。

渾身上下,嘴最硬。

艱難從二人中間騰出手來,本欲搭上聞箋肩膀,把自家這位柔弱不能自理,還偏生嘴硬得能砸核桃的師尊扶起。

方驚覺自己的手指,不知怎的竟勾著聞箋腰帶。

這麽一拉,險些要扯開……

遠處忽而傳來低呼聲——

“啊!你……你……”

“尊上?”

“陌歸塵你!?”

陌歸塵循聲望去,原來是好幾個宗門結伴同行的十來名弟子路過,有雙手捂嘴的,有擡手指來的,有滿目驚愕楞住的……等。

終於有人回神:“你!光天化日!朗朗乾坤!你陌歸塵簡直大逆不道!”

“陌歸塵你真惡心!我們要去告發你迷惑尊上!”

“勾引師父!罔顧倫理!德行敗壞!你們浮華派真是讓我大開眼界!”

……

眾人義憤填膺,聲聲討伐。

木秀於林,風必摧之。

到底是自認占據一時半刻的理,不問青紅皂白便一錘定音,還是趁機中傷潑臟水。

真真假假,陌歸塵也辨不清,只低著眸環顧聞箋與自己的這滾在草地的姿勢,那手指還勾著對方腰帶,確實還挺像那麽一回事兒的。

他氣定神閑喊住那幾人。

“回來。”

有人回眸,腳步依舊飛快,眼中雀躍幾乎要溢出:“陌歸塵,你死定了!方才的畫面已經被我用留影石記下,我這便呈遞給盟主,你百口莫辯!”

“不,你休想狡辯!”

狡辯?

他才不想狡辯 ,若可以,真恨不得拉著這位高嶺之花,共墮凡塵,滾到床上大戰七天七夜。

但若那樣……

他的師尊可就真的身敗名裂了。

留在原地之人聯手揮出淩厲攻擊,直擊陌歸塵眉心門命。

十幾道攻擊轟來,眾人還振振有詞給他定罪:“原來你那日大顯神通,拜入仙尊門下,竟是有這般圖謀不軌的念頭?蓄意勾引師父真惡心!”

“去死吧你!”

這一出手便是死招?

陌歸塵眸光一寒,這些正道修士果真夠道貌岸然,也是,他自嘲失笑,世人最喜聞樂見的不過是天才的隕落罷。

正如十年前的青梔。

無人為他申冤。

倒是拍手稱快之人大有人在。

他擡袖一揮,輕而易舉打散眾人的合力攻擊。

再反手一招困住眾人。

十數人,也猝不及防落進個紅圈內,連帶先前跑得飛快的男子也被藤蔓捆了回來,丟進圈內。

其中一人狼狽爬起:“陌歸塵你敢私鬥?”

“呵。”

陌歸塵輕笑,“難為這位師兄了,臉皮這麽厚,應該長得不容易吧?”

“你什麽意思!”

“難道不是你們想殺我在先?好來個死無對證?可惜,技不如人,跳梁小醜罷了。”

“陌歸塵!分明是你趁尊上昏迷之際,蓄意勾引尊上,你的手可還勾著尊上的腰帶!我們瞧得真真切切!”

“眼見不一定為實。”

“狡辯!”

陌歸塵懶眼掃人。

偏見如山,他就不該與這些人浪費口舌。

掌心收攏,控制著陣法。

紅光之中,十歲出頭的孩子觸碰到屏障,瞬間被灼燒得啊一聲哭出聲來。

“師姐!好疼!”

一位姑娘將孩子護在懷中:“別怕,師姐保護你。”

陣法越發收緊。

陣法倒是不疼,但眾人自知死忙來臨,驚恐尖叫:“陌歸塵你不能殺我們!”

“陌歸塵你瘋了!”

“陌歸塵!你不要亂來!”

陌歸塵心知肚明,他該將這些人殺掉,再用幽冷焰火燒滅他們的神魂,而後攝取元神銷毀,方才是萬全之策。

但目光落在那名瑟瑟發抖的孩子,一直哭喃著“師姐”,還有將孩子抱在懷裏安撫的姑娘。

他動作遲疑了。

青年皺眉,到底沒下殺手,只把眾人此段記憶抹掉,順手把留影石裏的畫面也一並去除。

便是扶著聞箋離開。

方拐了個角,竟遇上熟人。

“處處有你,陰魂不散。”

“我叨擾殿下好事了?”

“滾。”

二竹弋拋過一個小布包:“如此大好機會,殿下可要把握好呀。”

陌歸塵單手接住:“何物?”

二竹弋淡笑:“合歡宗的好東西,助殿下一夜七次。”

“去死!”

陌歸塵直接扔了回去。

*

向三長老傳出道靈迅,簡單交代幾句,陌歸塵便帶著聞箋直奔落霞峰溫撫經脈。

夜色清幽。

落霞峰,小築書房。

陌歸塵收起最後一道靈力,多年來,他還是初次見這般安靜闔眼的師尊。

如混沌中回歸神位的神祇。

有種淩駕眾生的漠然。

這個模樣的聞箋,他倒是也有幸見過。

大多數時候的師尊,總是溫柔的內裏裹著清冷的外皮,可也總有極少數情況能遇見,他的師尊,冷淡疏離,拒人千裏之外,像是個無情無欲的怪人。

就好像溫柔恬淡是偽裝。

無情無欲方是本我。

一旦發現他陷進怪圈胡思亂想,師尊又會如染了凡塵似的,鮮活無比輕揉他腦袋。

“凈會瞎想。”

陌歸塵托腮坐在床邊,看著熟睡的師尊發呆。

他情不自禁摸到腰間的那塊玉佩,是師尊贈與他的玉佩,青年喃喃自語,怕你知道,又怕你不知道,更怕你知道後裝作不知道。

暗戀怎就那麽難呢。

少年的心事,以眸光為筆,譜寫在素箋多年,繪成段不可告人的秘密,時至今日,終成一封……

“哇哦!你的眼睛會說話。”

小靈藕拖著本書冊,從木窗爬進,連書帶藕,啪地摔進被褥,眼神亮堂瞅他。

陌歸塵冷覷:“無聊。”

小靈藕湊來:“真的,你好像尊望夫石,在說,夫君你可快醒醒吧,沒有你我可怎麽活呀!”

陌歸塵敲人:“胡說八道!”

而後糾正:“是望妻石。”

又搶走小靈藕的書,起身,來到書架那邊:“少看些亂七八糟的閑書。”

本欲丟進書架,瞧清書冊畫面時,青年差點摔了個趔趄。

書中畫面竟是!

竟是!

竟是兩個男子滾在一起親親的畫面,還會動,活靈活現的,甚至還發出微微喘息聲。

陌歸塵倏地合上風月圖冊。

雖說他也看過不少談情說愛的風月話本,可從未見過如此直白露骨的!

似不確定。

他有悄悄翻開一角……

“謔!”

身後忽而傳來小靈藕的吼叫:“你壞壞!不讓我看!自己偷偷看!”

“閉嘴。”

半盞茶時辰後。

一人一藕趴在地面研究半天:“他們看起來似乎吻得很忘我。”

“貌似還很舒服。”

小靈藕天真歪頭,思忖半晌嘟起小嘴:“要不咱們也試試?”

“滾。”

匆忙把書冊往架子一塞,陌歸塵又退回床榻那邊。

守到次日早。

聞箋似乎是陷進沈睡,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,且他又發現這人心口竟燙得駭人。

陌歸塵深色凝重探脈半天,束手無策,自己只是個半吊子醫修,實在查不出任何病因,不過他倒是有幾味稀罕藥材,能煉成萬能丹。

那丹雖名為萬能,其實也並非真的萬能,且需得借助純凈的靈氣。

如今也管不得那麽多,先去借寶地煉出來再說吧。

陌歸塵:“看好師尊。”

小靈藕點頭:“哦。”隨後直接爬到聞箋枕邊,圓溜溜的眼睛,就那麽一動不動盯著人看。

陌歸塵:“別坐那麽近。”

小靈藕:“我也沒礙著誰呀。”

陌歸塵:“礙著他呼吸。”

小靈藕:“?”

還盤著腿的小靈藕被陌歸塵拎到矮幾,咚一聲坐下,委屈巴巴瞅人:“你欺負人。”

陌歸塵丟下袋粽子糖:“吃完,便回。”

小靈藕瞬間笑意盈盈,把腦袋紮進袋子拱糖吃。

陌歸塵:“有事給我——”傳靈迅。

罷。

指望這不靠譜的小靈藕,他回來怕是直接給聞箋收屍得了,就地畫下道符,青年方離去。

*

萬裏之外,另一片州。

某座鎮子。

陌歸塵踏進鎮子,街上行人絡繹不絕,街道兩旁隨處可見的各式各樣的粽子糖。

粽子糖,乃當地特色。

他來之前特地用丹藥與人換了些銀錢,找了個攤位買走點粽子糖,便是隱進人群,上山。

山中幽徑百花盛放。

陌歸塵摘下一截火鶴花。

很快便停在一處墳前。

——林歲愉之墓。

陌歸塵放下花與粽子糖。

席地而坐,淡笑:“二師姐。”

想了想,他又拿起一顆粽子糖,撕開外衣:“好,都挺好的。”

林歲愉。

盯著那三個字,陌歸塵神思微微飄散。

當年,西平侯府嫡幼女,天生不足,體弱多病,父母無所望,只求女兒一生平安喜樂。

故名:歲愉。

寓意:長命百歲,歲歲康愉。

後來妖祟作亂此地,鎮中險些無人生還,恰好是掌門的妹妹歸雲真人雲游至此,尚在繈褓的孩子被帶回師門,視如己出養著,幾年後歸雲真人意外隕落,這孩子便轉到掌門這一脈養著,格外疼愛。

得益於二師姐常常帶他轉悠,他與掌門華雲舟的關系也曾有過一陣子緩和。

而這一切,又在二師姐於最風華正茂的年紀離去時,迎來前所未有般的反撲,直接升級到更高一度的惡化。

他只記得,那夜的二師姐跟他說,一直想回家鄉看看,焉知他們還未途徑家鄉便……

於是,他便在這山頭悄悄給人立了個衣冠冢。

也算是圓其夙願吧。

陌歸塵還有正事,不敢逗留太久,起身告辭:“師姐,我還有事,改日再來看你。”

離開這山頭。

青年匿進幢幢樹影消失,再現身時,輕易破除數十道禁制,來到座仙山。

*

仙山入口。

鎮守玉虛靈泉的神獸嗅到外來者氣息,並未現身,只沈聲警告:“凡人修士,速速離去。”

陌歸塵一襲紅衫,立在林中拱手,不卑不亢道:“我只想借靈泉一用。”

“荒唐!玉虛靈泉之下封印萬千惡靈,豈容你胡鬧?”

“我只想煉個煉丹。”

“你若即刻離去,吾不與你為難,再執迷不悟,那就休怪吾不客氣。”

陌歸塵依舊重覆道:“晚輩是想煉丹救人,勞煩重明前輩通融一二。”

林中罡風驟起:“執迷不悟!”赤紅泛鎏金光影倏地轟來,強大的威壓叫人大駭。

陌歸塵眼疾手快禦起結界。

堪堪抵住這一擊。

“無知小兒,倒是好身手。”

碎金光柱落地,火紅虛影緩緩現形,燦爛光華在他周身化作翎羽,強光中,那人似九重天神明降世,緩緩睜眸,神色淡漠,睥睨世間。

重明鳳眸輕瞇。

上下打量著陌歸塵許久。

半晌後輕嘆聲:“原是故人之子,難怪有故人之姿,吾不與你為難,回吧。”

陌歸塵:“……”

敢情他爹還挺多老熟人的。

卻絲毫未退卻,再次抱拳:“晚輩想借靈泉一用。”

重明平靜道:“你可知?硬闖者,格殺勿論。”

陌歸塵:“晚輩只想救人。”

重明:“你這小家夥,倒是執拗,當真不怕死?”

林間拂過陣風。

忽而間,陌歸塵只覺心頭鈍痛彌漫四肢百骸,連帶耳畔聲音也浮浮沈沈的。

青年渾身緊繃得臉色煞白。

頜下兩顆汗珠滴落。

陌歸塵驀然脫力,整個人跌了一下,手掌撐地,單膝跪著喘息。

迷蒙中,下頷似被輕輕扣起,眼前雪影模糊。

他咕噥:“師尊?”

“不,不對。”

師尊應該躺在落霞峰。

可師尊卻蹲在他跟前,溫涼的掌輕輕托他臉頰:“如何不對,為師的好徒兒,你做得很好,和十年前一樣,來,把它殺了,阻擋你的,都該死。”

陌歸塵被扶起,手心也被師尊強行塞下把劍。

是無雙劍。

陌歸塵喃喃搖頭:“不……”

“不要。”

那種與生俱來的恐懼,似寒冰,又如赤焰,灌進四肢百骸,叫人難耐無助。

他抗拒著松手:“不要。”

那一瞬,竟如回到十年前的夜,重新躺在血流成河,屍橫遍野中,而他身上還有那位極力護他周全的二師姐。

“不要!”

“為何不要?”

陌歸塵很想棄劍,奈何師尊卻牢牢抓住他掌,叫他把劍握得緊實。

隨後,師尊伏在他耳邊溫聲耳語,誘哄著:“是他們該死。”

“不,不是的。”

“別怕,來,為師帶著你,把他們都殺了。”

“滾!”

這一聲滾,帶著強大的靈力波光震向四面八方,直將重明神獸都震得一楞。

他破有些狼狽撣撣著自己淩亂的華貴羽毛:“小家夥,你是否有些過分?此乃吾的地盤?”

陌歸塵神思清明幾許,擡手擦著眉骨的冷汗,賠不是:“抱歉,晚輩失禮。”

重明的紅眸停在陌歸塵身。

“有心魔?”

對面青年沈默。

他倒也沒追問,只細細審視幾番,不該存活於世的人,偏偏重現世間,還無絲毫業障纏身。

如此純凈地活著,無非是身邊人用更大的代價守護而來。

看來,還不止一位故人。

既然故人這般呵護,想來這孩子必不會存什麽壞心思。

重明輕嘆:“罷了。”

“看在故人面子,吾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,那靈泉倒也能助你凈一凈亂七八糟的雜念。”

末了,又補充道:“兩炷香時辰。”

*

從玉虛靈泉出來時,陌歸塵眉宇間盡是疲態。

但目光所及手中丹藥時。

腳步無端輕然些許。

青年朝寂靜無人的林子輕輕一拜,便是離開。

落霞峰。

暮色四合,晚霞將收未收。

青磚石階盡頭,陌歸塵垂著腦袋踏上最後一級。

擡頭的功夫。

猝不及防落進雙淡然的眸。

陌歸塵錯愕怔住。

實在是那雙眼眸太過深邃,似能將人帶進地老天荒中。

望穿他盈盈秋水,蹙損他淡淡春山,不外如是。

二人間流淌著股靜謐。

終於。

聞箋問:“去哪了?”

陌歸塵撇開眸光:“去給你挖墳,不承想你詐屍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聞箋沈默半息功夫。

忽地垂眸低笑:“真是越發無法……”話到後,被淡笑攪進聲若蚊吶的嗓子裏。

模糊得再也聽不清楚。

後怕彌漫骨血,陌歸塵也無瑕糾結聞箋在說什麽,只盯著那人微彎的唇瓣,冷冷控訴:“笑,你還有臉笑!”

“當師父的很了不起嗎?不是說自己不會受傷?一天天除了騙我!”

“你還會幹什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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